7/31/2012

庭園中的展廳,展廳中的庭園 ——費城巴恩斯基金會新館盛大開幕

巴恩斯基金會展間一景
提道著名的法國印象派收藏,費城的巴恩斯基金會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5月下旬,巴恩斯基金會將展示空間從費城郊區搬遷至市中心富蘭克林公園大道的新館,為藝文界的一大盛事。事實上,自從計畫搬遷以來,各界便討論聲浪不斷,其中包含了許多反對及懷疑的聲音。因此,新館可謂背負著極大的壓力及期待與各界見面。

●創立初衷及歷史
艾伯特.巴恩斯(Albert C. Barnes, 1872-1951)出生於費城的勞動階級家庭,從賓州大學醫學院及柏林大學化學系畢業後,回到費城的藥廠工作,因與同事發明了一種消毒藥水而致富。1912年,巴恩斯請他的高中同學並藝術家格拉肯斯(William Glackens)到巴黎的畫廊搜尋現代繪畫,帶回了大約三十件作品,也開始了巴恩斯的收藏生涯。此後,巴恩斯依著自己的喜好,陸續收藏了大量的印象派、後印象派、現代藝術品,以及中古世紀的手稿與雕塑、古典大師畫作、美國原住民工藝品、裝飾藝術、非洲雕塑,並古埃及、希臘、羅馬的藝術。

受到好友度伊(John Dewey)的教育理論影響,巴恩斯決定擴大自己收藏的教育用途。1922年,他買下費城郊區一座12公頃的植物園,並於同年收到成立基金會的許可,於是請著名建築師克瑞特(Paul Philippe Cret)設計一間住宅及一座展示空間。1925年,巴恩斯基金會正式成立。成立之初,巴恩斯基金會的主要對象是工廠及商店員工、窮人、黑人及年輕藝術家等。巴恩斯相信,透過觀看作品、互相討論、閱讀哲學及藝術思想,學生不僅能夠學習藝術,更能增進批判思考的能力及未來成功的機率,以成為民主社會更積極的參與者與貢獻者。

1951年,巴恩斯於一場車禍中不幸去世後,他的妻子蘿拉.巴恩斯繼承產業,成為巴恩斯基金會的董事長。1960年,原本只針對特定對象開放的基金會,擴大於週五、週六對大眾開放。1966年,蘿拉去世後,根據巴恩斯的遺囑,巴恩斯基金會的董事會由林肯大學接管。接下來的數十年內,巴恩斯基金會經歷了數任董事長,政策有過數次變更,不過基本上都沒有違背巴恩斯生前的指示,也一直與林肯大學合作進行教育的推廣。

●質量兼具的收藏
四十年的收藏歷程中,巴恩斯擁有了超過兩千五百件藏品,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印象派、後印象派,以及現代主義早期的作品了。在第一批由格拉肯斯從巴黎帶回來的作品中,有塞尚的〈面對聖維多利亞山〉(1878-9)、梵谷的〈郵差〉(1889)及畢卡索的〈吸煙的女人〉(1901)。同年,巴恩斯又親自去了巴黎,購買包括高更的〈Haere Pape〉(1892)在內的數件作品,並認識了長住巴黎的美國收藏家史坦兄妹(Leo and Gertrude Stein)。直到1947年雷歐.史坦去世之前,兩人始終保持密切的聯絡,想必他們對於彼此的藝術喜好也有著相當的影響。

透過史坦的介紹,巴恩斯認識了馬諦斯,並開始收藏他的作品。1930年,馬諦斯到美東參展時,聯絡了巴恩斯,欲前往基金會拜訪。此次拜訪中,巴恩斯委託馬諦斯於主要展廳的三個半圓形牆面創作壁畫。接下這向委託的馬諦斯,很快就決定了〈舞〉這項主題,以藍、粉紅、黑、灰為基本色調,並以舞者的身形回應建築特色。這件為時三年的創作完成之時,是馬諦斯最巨幅的作品,他本人對於作品也十分滿意。想當然,〈舞〉成了巴恩斯基金會最重要的收藏之一。

雖然巴恩斯從來沒有表示過自己最喜歡所有收藏之中的哪一件作品,不過,從他的收藏數量,便可以一窺他的喜好。目前,巴恩斯基金會擁有一百八十一件雷諾瓦的作品,是收藏數量最多的藝術家。而六十九件塞尚作品、五十九件馬諦斯作品,以及四十六件畢卡索作品,也顯示出巴恩斯對於他們的喜愛。此外,蘇丁、盧梭、莫迪利亞尼、梵谷及秀拉也有多件作品在巴恩斯的收藏之中。至於20世紀初的美國畫家,則有格拉肯斯、迪莫斯(Charles Demuth)、普倫德加斯(Maurice Prendergast),以及皮拼(Horace Pippin)的作品。數十件如艾爾葛利哥、維洛內斯、海爾斯等古典大師的作品,也在巴恩斯的收藏之列。除了繪畫以外,巴恩斯的收藏興趣也擴展至工藝品及家具,一百二十五件非洲雕刻及面具、超過兩百件美國原住民珠寶、織品及陶器,以及歐美的裝飾藝術及金屬器具等,都是很好的例子。

不同於一般以編年、作品類型或藝術家為分類的展示方式,巴恩斯將自己的收藏以一組一組的「整體」(ensemble)來展出。每間展廳的牆面,都布滿了各個時期的多位藝術家的作品,甚至不同文化的物件。每間展廳,都是一組「整體」。乍看之下,或許很像傳統法國沙龍的展示方式,但卻又有所不同:法國沙龍傳統上會將比較重要的藝術家或作品掛在最上面,愈下面則是愈沒有名氣的藝術家或愈小的作品,而巴恩斯的展廳中並沒有這種高低之分。巴恩斯沒有解釋過作品之間的關係或每間展廳的主題,但每件作品的位置確實都是依照他的想法而擺放的。換句話說,巴恩斯本人一手策畫了所有藏品的展示位置,而且對此相當重視,在基金會成立之時,契約上有一項條件寫著:「所有的繪畫都要保留在捐獻者及其妻去世之時它們的所在位置。」

●困難的搬遷決定
正因為這樣的一項條件,使得基金會的搬遷自始充滿了爭議性。2004年,當巴恩斯基金會確定將收藏搬遷到市中心的消息傳出後,許多藝術愛好者皆大為震驚,認為這樣的做法只會褻瀆原本收藏的神聖性。另有一些人雖然不反對在市中心展示收藏,卻對於即將興建的新館建築不甚看好。然而,基金會也陸續收到新館的興建基金,總數美金兩億的捐贈基金,顯示了搬遷計畫所受到的支持。而自從四年多前公布合作建築師至新館開幕之時,巴恩斯基金會的會員人數從四百人劇增到兩萬人,似乎說明了有一定比例的群眾認為這批收藏應該得到更好的展示空間。

既然搬遷受到如此高度的爭議,董事會最初為什麼做出這項決定?其實,最重要的考量還是要接近人群並改善基金會的經濟狀況。館方強調了巴恩斯設立基金會的教育初衷,表示唯有搬遷到市中心,才更有機會接觸到廣大的費城民眾,尤其是中低社會階層的群眾。另一方面,巴恩斯基金會面臨了嚴重的財務壓力,不僅在收入上不夠充足,多年來在區域畫分上的訴訟,也形成了一大筆開支。同時,在巴恩斯最後的遺囑上,除了重述將他的收藏贈與巴恩斯基金會之外,並未提道這批收藏在舊館中的擺設。因此,在考慮了種種的可能性後,董事會提出了搬遷的想法,並表示雖然這是個孤獨的決定,但巴恩斯基金會必須改變,必須變得更好,以擴展並向外接觸。

●融合傳統與創新
為了讓新館延續舊有的傳統,巴恩斯基金會決定盡可能將舊館的元素帶到新館,包括將巴恩斯策畫的展示「整體」原封不動地搬到新館,這不僅增加新館設計的困難,也讓許多人擔憂其可行度。然而,出乎眾人的意料,傳統成功地被注入新館,而整體的設計也帶來煥然一新的感覺。

接下建築設計案的Tod Williams Billie Tsien Architects公司及地景設計案的OLIN公司,秉持著「庭園中的展廳,展廳中的庭園」的設計理念,於富蘭克林公園大道闢出一塊佔地4.5公頃的新天地。由於郊區的舊館位於植物園內,從窗戶向外望去便是樹木花草,因此新館在設計上,也盡量在市區中做到如此的效果。走向基金會,首先看到的是立於館前、40英呎高的〈巴恩斯圖騰〉。這件艾茲沃斯.凱利(Ellsworth Kelly, 1923-)的珍珠面噴沙不鏽鋼作品,擁有凱利一貫的抽象、簡單風格,同時呼應著新館的建築與景緻。圖騰後方是一塊淺水池,沿著水池邊的一排楓樹走去,便可到達建築的入口。

外觀上,新館是一座米黃色大理石方形建築,乾淨的設計有十足的現代感,卻又不失典雅。走進木質大門,經過入口大廳,便可到達主要大廳「光庭」,這個空間就好似館內的客廳一般,提供舒適的座位區,自然光線透過天窗射入,照在大理石牆及核桃木地板上,散發悠閒的氣氛。光庭的一端連接著室外露台,這個被綠色植物包圍的空間,可向外看到富蘭克林公園大道,與外面的車陣比較起來,更可感受到內部的寧靜。

光庭的西南側鄰著收藏展廳,在總面積93000平方英呎的建築中,兩層樓的收藏展廳佔了12000平方英呎,也就是原本舊館的規模。通過以非洲圖騰為靈感設計的金屬大門進入收藏展廳,立刻進入一處氛圍完全不同的空間,好似走入19世紀的豪宅一般。事實上,新館的收藏展廳完全重現了舊館的樣貌,在廿四個展間內,不管是每個展間的面積、窗戶的位置、牆壁的顏色、木質的邊框、作品的擺放,甚至每件作品之間或與門框之間的間距,都嚴格依循著舊館的規模,一吋都沒有改變。唯一的不同,便是高度的增加。舊館的天花板低,在空間及光線上都不是最理想,而新館以一條木框劃出舊館的高度,木框以上則挑高,二樓展間並做了讓自然光透入的設計,讓觀展空間更為舒適。

走向收藏展廳,首先進入的是挑高兩層樓的中央展間,馬諦斯的〈瑞菲安座像〉(1912)及畢卡索的〈構圖:農民〉(1906)迎面而來,向上一望,馬諦斯的〈舞〉填滿了三個拱形空間。同一展間的其他牆面,掛滿了雷諾瓦、塞尚、秀拉等人的作品,而繪畫之間的空間,則填入金屬收藏。由於巴恩斯展示作品的方式並沒有一定的規則可循,因此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仔細看遍所有作品。接下來的每個展間,也各個如同早期的「珍品閣」一般,印象派大師的作品穿插著美國藝術家的繪畫、宗教繪畫與肖像或風景作品並排、東方與西方繪畫比鄰,而二樓的數個展間也展示著非洲雕塑、古埃及與希臘羅馬小型雕像、美國原住民工藝品等。此外,展間內皆放置著木櫃、木椅、燭台等收藏,各種不同類形的物件與繪畫共同展出,令人霎時間有眼花撩亂之感,卻也同時讚歎巴恩斯收藏的豐富。而所有的展示作品都沒有文字說明,只有繪畫於畫框上標出藝術家的姓名,因此在整個觀展過程中,觀眾可謂將焦點完全放在作品本身。

為了增加教育功能,巴恩斯基金會的新館在收藏展廳內設計了小型討論室,提供教學單位更好的觀看及討論藝術空間。除此之外,新館內尚有特展展廳、圖書館、簡報室、商店、咖啡廳等空間,而圖書館旁的露天中庭也再度呼應了「庭園中的展廳,展廳中的庭園」的設計理念。兩家設計公司的主設計師陶德.威廉(Tod Williams)及羅莉.歐林(Laurie Olin)皆表示,在整個設計過程中,最大的挑戰是在創新的同時保留傳統,並將兩者完美地融合。如今落成的新館,顯然是一件成功的設計,不僅維持了觀看巴恩斯收藏的原有經驗,更透過光線的改善,提昇了觀展品質。


●充滿前景的新館
巴恩斯基金會的市中心新館開幕後,自然又引起一陣話題。雖然仍有無法在原有建築內觀展的遺憾聲音,不過,可喜的是新館收到了許多讚賞。館長德瑞克.吉爾曼(Derek Gillman)說明,新館與舊館最大不同的四點,包括使用收藏展廳達到教育使命、展廳及庭園的融合、大大改善的光線,以及位於民眾容易接近的地點——符合當初巴恩斯「藝術不應該只屬於有錢人」的信念。如今,巴恩斯基金會不再是郊區那座沒有汽車無法到達的建築,而是位於市中心富蘭克林公園大道的最新景點,有著與費城美術館、羅丹美術館等藝術機構連成一線的優勢。基金會期待在開幕的一年內,能夠吸引廿五萬人次的觀眾,而這座嶄新的建築及內部豐富的收藏,想必也不會讓觀眾失望。


(原刊載於《藝術收藏+設計》雜誌58期2012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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