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2011

〈腹中之火〉遭撤事件——美國近期討論度最高的藝術作品

大衛‧瓦納洛維奇 腹中之火 1987 錄像
去年10月底,美國華盛頓特區的國家肖像藝廊推出特展「捉/藏:美國肖像中的差異與慾望」,檢視自19世紀末期以來,同性戀藝術家及主題在現代藝術的發展中佔有如何重大的影響力。由於這是同性戀議題首度如此大規模地出現在美術館當中,又是在國家出資的史密森機構下的美術館展出,因此展覽本身就極具突破性意義。然而,使展覽聲名大噪的,是展品之一的〈腹中之火〉遭撤事件。一夕之間,這件作品成為美國討論度最高的作品,即使展覽於2月中結束之後,話題仍持續被討論。在此過程之中,一些潛在的觀念及制度問題也浮出檯面,讓討論層面擴大到作品之外。

●展現苦難的作品
〈腹中之火〉是美國藝術家大衛.瓦納羅維奇(David Wojnarowicz, 1954-1992)於1987年創作的錄像作品,以蒙太奇的方式呈現許多景象。片中大部分的戶外畫面皆拍攝於墨西哥,也有一些畫面拍攝於室內。全長約廿分鐘的無聲作品,實際上分為兩個版本,以同樣的名稱分別錄在兩捲膠盤上。第一個版本十三分鐘,以快速掃過一個墨西哥小鎮街頭的景象開始,並於其中穿插報紙犯罪頭條、一種傳統墨西哥圖卡遊戲的圖象、懸空的假眼球、帶著墨西哥帽跳舞的傀儡娃娃,以及一隻散落錢幣的手。接下來,鬥雞、鬥牛、摔角、馬戲團、街頭雜技、考古建築及雕刻的畫面不斷穿插重複,而影片結束於傀儡娃娃被開槍倒下。第二個版本七分鐘,以一個正在轉動的輪盤機器開始,接著而來的是街頭乞丐、殘疾人士、警察、乾屍等畫面穿插重複,最後傀儡娃娃再度出現,被火燒傷。除此之外,於室內拍攝的片段,包括銅板掉入一隻纏了繃帶的手、兩塊麵包以針線被縫在一起、藝術家本人的兩片嘴唇以同樣的方式被縫在一起、爬滿螞蟻的耶穌釘十字架像,以及一個男人自慰的影像等。在國家肖像藝廊的展覽中,策展人將作品節錄成大約四分鐘,並配上背景音樂呈現,其中包括瓦納羅維奇在1989年參加一場聲援愛滋病運動中公開演說的片段。

整體來說,〈腹中之火〉的兩個版本都傳達出人類過份兇殘的觀感,該作品可謂瓦納羅維奇創作生涯的轉捩點。當時,他的長期伴侶、攝影家彼得.胡賈(Peter Hujar)死於愛滋病,而兩年後,瓦納羅維奇也被診斷出愛滋病,此時已小有名氣的他,漸漸與藝術圈疏離,而開始投入愛滋病的相關活動。他十分氣憤政府對於此迅速擴展疾病的忽視態度,以及利用愛滋病來控訴同性戀者的政界力量。對瓦納羅維奇而言,這件作品表現的是人類的苦難,當他看到紐約街頭與日俱增的毒品上癮者與其後果,感到十分震驚,他說自己本身信仰羅馬天主教的背景教導他耶穌為了全世界的人受苦,並表示:「我想創作一個象徵,展現耶穌為了在街頭看到的眾多上癮者受苦,而我這樣做,是因為我看到提供給這些患病者的治療相當有限。」

另外,在1989年的訪談之中,瓦納羅維奇曾提到影片中出現的動物和其隱含的象徵意義,他認為某些時候動物其實提供了不同於人類活動的觀看角度,例如在影片中出現的螞蟻就是一種隱喻,因為螞蟻的社會結構其實是能與人類的相互對照。

●層出不窮的爭議
事實上,〈腹中之火〉於1989年已引起一次風波。當年,一位保守派牧師抗議美國國藝會(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展出他稱為「反基督偏執」的藝術家塞拉諾(Andres Serrano)的作品,而之後又擴及到瓦納羅維奇等其他藝術家的作品,該牧師將〈腹中之火〉的數個畫面印在小冊子上寄給每個國會議員、新聞媒體及全國的宗教領袖,稱這些畫面情色並褻瀆。瓦納羅維奇對於自己的作品被隨意截取解讀感到十分憤怒,因而告上法院並贏得官司。

廿多年後的這次風波,則是由美國的天主教聯盟及數位國會議員共同提出抗議。被特別指出的片段,是爬滿螞蟻的耶穌釘十字架像的畫面,他們稱此畫面褻瀆與不敬。12月1日,國家肖像藝廊將此作品取下,關於這個事件的話題也迅速延燒開來,拜網路之賜,〈腹中之火〉反而出現在許多網站上,而不少美術館及藝廊也紛紛展示此作品,以至於看過此作品的觀眾大大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1989年前後美國藝術界的紛擾還不僅於此,另一位藝術家梅波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的攝影回顧展「勞勃.梅波碩普:完美時刻」也因為展出過於裸露的照片而被在華府接受美國國藝會補助的可可然藝廊(Corcoran Gallery of Art)拒絕展出,隨後該展於辛辛那提當代藝術中心巡迴時,策展人則因為民眾認為作品過於淫穢而被拘捕。梅波索普在展覽開始巡迴之後的四個月,同樣死於愛滋病。當時不少藝文人士和作品都遭受意識形態檢驗的爭議,被認為是「文化戰爭」的一章。

●廣泛的牽涉層面
同性戀議題在美國一直既公開又禁忌,它不單純是同志身分解放或遭受歧視的問題,而更牽扯到政治選票及宗教立場的大層面議題。政治與宗教的息息相關,讓政界人士常借宗教名義吸引群眾,引起本次風波的天主教聯盟,就被許多人認為是個政治團體多過宗教團體。而撤作品事件發生的前後,正是美國政府討論下個年度預算的時間,完全由國家經費經營的史密森機構所受的影響自然不在話下,雖然不能說下個年度史密森機構的預算遭大規模刪減是因為這個事件,但策展人之一的凱茲(Jonathan Katz)確信這之間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在藝術圈內,也透露出一些問題。如前所述,在〈腹中之火〉被國家肖像藝廊撤下之後,許多美術館紛紛開始播放這件作品。然而,凱茲透露,這其中有些美術館事實上曾經在他提出展覽申請時回絕他,他因此抨擊存在於藝術圈的虛偽,也讚賞國家肖像藝廊當初展出「捉/藏」展的決定。

●藝術的查禁議題
由於〈腹中之火〉的撤展事件,藝術的查禁議題又再度被提起,尤其在現今資訊發達的時代,查禁的定義及意義似乎與之前又有所不同。而凱茲也表示,他目前正在策畫的展覽同樣也與性別議題相關,期望在不停的努力下,讓大眾重新思考既定的觀念及想法。

首先,在美國憲法中所保障的言論自由,以及其涵蓋藝術創作與發表的自由前提下,由政府所補助的美術館是否應該展出具有爭議性的作品?而政府單位又是否有權將其查禁?如此,藝文人士創作的自主權該如何被保障?所延伸的問題則是藝術的主題內容是否合宜又該由誰來決定?是藝術家、政府部門、民意代表,又或是其他人士?

也許如同瓦納羅維奇在當初〈腹中之火〉作品附註所留下的:「影片拍攝進行中」,這樣的爭議與辨證可能未完待續,依舊會不時地上演著。

附註:點此看〈腹中之火〉全作於「捉/藏」特展的剪輯片段

(原文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31期2011年4月號,共同作者:Peter Wang)

4/12/2011

藝術、情感與鄉愁——費城美術館展出「窗外的巴黎:馬克.夏卡爾與他的圈子」

夏卡爾 窗外的巴黎 1913 油彩畫布 135.8x141.4cm
今年費城國際藝術節的主題城市為1911至1920年的巴黎,4月一連串的藝文活動,讓費城充滿了濃濃的巴黎味,而其中打頭陣的,便是3月初於費城美術館開幕的特展「窗外的巴黎:馬克.夏卡爾與他的圈子」。這個展覽以大約四十件繪畫及雕塑,呈現夏卡爾於1910年至1920年間的作品,以及同時期在巴黎的藝術家的作品,透過這些繪畫及雕塑,傳達出當時巴黎藝文圈的氛圍。

●刺激與創作
20世紀初期,巴黎成為世界的文化中心,其自由、現代的風氣吸引了眾多藝術家、音樂家、作家、舞蹈家等藝文工作者前往發展,而夏卡爾便是其中之一。1911年,猶太裔的夏卡爾從他生長的俄國搬遷至法國,居住在巴黎南邊的蒙帕納斯區,在這個充滿藝術家、畫廊、咖啡廳的區域,夏卡爾創作了好些代表作,例如〈三點半(詩人)〉描繪的是時常於早晨造訪夏卡爾工作室、喝咖啡的俄國詩人麥金(Mazin),詩人上下顛倒的頭,很可能是猶太用語「轉動的頭」的視覺表現,象徵暈眩或理智與瘋狂交界的狀態,就有如半夜三點半寫作靈感源源不絕的情況。此時,對夏卡爾影響最大的,是法國畫家德洛涅(Robert Delaunay),不管是色彩或構圖都透露出兩者的相似性,就如〈窗外的巴黎〉這件作品,靈感來自德洛涅的一系列巴黎鐵塔作品,不過在夏卡爾的作品中,巴黎鐵塔縮小到僅佔有畫面的一部分,其他的空間則由貓、上下顛倒的火車、以降落傘從天降下的人、倒下的男女等圖樣填滿,這些如夢般的元素常取自於夏卡爾的回憶或想像,為作品增添謎樣般的氛圍。很顯然地,夏卡爾受到了當時正發展盛行的立體主義的影響,然而,他不僅僅學習立體主義的畫法,更結合了俄國的藝術及本身家庭的猶太背景,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風格。

到達巴黎不久後,夏卡爾搬入一棟被稱為「蜂巢」(La Ruche)的三層樓建築,這棟建築的名稱來自於其圓柱形的外觀架構及如蜂窩般的內部格局,以樓梯為中心,一百四十間擁有大片窗戶的工作室向外放射,建築者、法國雕刻家布欣(Alfred Boucher)以便宜的價錢出租給藝術家,夏卡爾便租下三樓的一間工作室,在此住了三年。當時,「蜂巢」已居住了許多從東歐到巴黎的藝術家,如勒澤、莫迪利亞尼、利普西茲、蘇丁(Chaim Soutine)、奇斯林(Moise Kisling)、柴金(Ossip Zadkine)……等,他們從故鄉嚴格的學院訓練中解放,在巴黎經驗活躍的藝術交流及眾多的展覽機會。如同夏卡爾,他們許多也都是猶太裔藝術家,在此體會到社會對於宗教的開放態度,遠離了家鄉對於他們的宗教及種族迫害。在這樣的環境下,夏卡爾的創作受到更多刺激,〈給我的未婚妻〉採用「美女與野獸」的原型主題,融合了神話的牛頭人身角色及基督教聖母受孕的意象,讓作品充滿不同的解讀方式。

夏卡爾搬遷至巴黎的前兩年,由達吉里夫(Sergei Diaghilev)創辦的俄羅斯芭蕾歌劇製作公司「俄羅斯芭蕾」讓巴黎陷入瘋狂,他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結合了現代音樂、舞蹈及舞台和服裝設計,讓演出充滿了異國情調,把觀眾帶入想像、熱情及美的世界,同時也促使各個領域前衛藝術的實驗性合作。夏卡爾自然沒有在這股風潮中缺席,從他鮮明的色彩及奇異的主題便可看出其所受到的影響,他也曾參與芭蕾舞劇「納西瑟斯」的道具設計。

1914年夏天,在柏林的一次個展穩固了夏卡爾身為前衛藝術家的國際地位。出席展覽開幕後,他決定回到俄國一小段時間,然而當他在故鄉維台普斯克與家人相處時,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使他沒辦法回到巴黎。夏卡爾此時的繪畫帶有許多自己文化背景的象徵,〈維台普斯克上方〉中,一位年老乞丐飄遊在城鎮上方,讓一句形容乞丐的猶太俗語充滿了夢境般的意象。1915年,夏卡爾與貝拉結婚後搬至聖彼得堡,並在一處軍事辦公室擔任櫃台人員,以避免被徵召入俄國軍隊。於此同時,他所積極參與的聖彼得堡猶太藝術推廣協會委託他創作一系列大型壁畫,以猶太節慶為主題,繪畫在城內主要猶太會堂旁的中學牆上。因此,夏卡爾白天在辦公室工作,晚上則繪製壁畫草稿。可惜的是1917年爆發的俄國革命讓這些壁畫從未實際執行,不過,小型草稿仍展現夏卡爾的獨特風格,他融合了在巴黎接觸的立體主義及適合學童的童畫風格,同時喚起他在維台普斯克成長的童年。〈普珥節〉描繪了歡慶猶太人從波斯大臣哈曼的手中被解救出來的節日,畫中人物展現了互贈食物及甜點的慶祝方式,而紅色背景則傳達了夏卡爾對於此節日的濃厚感情。

1918年,夏卡爾於俄國出版了第一本個人畫冊《馬克.夏卡爾的藝術》,並接下維台普斯克省的藝術部長,成立了維台普斯克人民藝術學校,邀請多位現代藝術家共同任教。然而,隔年俄國的「至上主義」藝術流派興起,視抽象繪畫為最高尚的藝術,夏卡爾的具象畫風被認為老派、不創新,他對於現代藝術的走向與同事的理念不合,被迫於1920年辭職,此時的〈喔,天〉沒有向來歡樂的色彩,而以黑白為主要色調,充分表現了他當時失望的心情。接下來的兩年,夏卡爾在莫斯科從事劇場繪畫及道具設計。1923年,他在朋友的勸告下回到巴黎,並立刻受到一位畫商的委託,為俄國作家果戈里(Nikolai Gogol )的小說《死靈魂》最新版配上版畫插圖,同時,他開始進行1960年出版的自傳《我的生涯》的版畫插圖。由於版畫對於述說個人、文學及聖經故事的適切性,自此開始,成為夏卡爾生涯的一大部分。

1925年,法國藝評家瓦爾諾(André Warnod)創造了「巴黎學派」一詞形容一群從外國來到巴黎的藝術家,他認為巴黎是「應許之地,是畫家及雕塑家的祝福之地」,相對於當時普遍認為外來藝術家威脅到法國傳統的概念,瓦爾諾強調他們對於法國文化及現代藝術所帶來的貢獻。1928年,威尼斯雙年展規畫了一間巴黎學派展廳,夏卡爾及其同儕所表現的多變風格獲得了高度讚美。〈飲水槽〉呈現一位女人努力不讓飲水槽翻倒,而一隻豬卻在一旁給予狡詐的眼神。如此幽默的動物主題是夏卡爾1920年代的典型作品,其濃厚的色彩效果及柔和的線條形狀也是此時的繪畫特色,在整體創作上更呈現了對於俄國革命前濃濃的鄉愁。

1930年代,瓦爾諾對於巴黎學派的支持受到打擊,當時歐洲的反猶太主義及反外國人情結逐漸興起,最終導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猶太人大屠殺。猶太籍藝術家紛紛受到影響,馬克思.賈克柏(Max Jacob)及柯根(Moïse Kogan)被送入集中營、馬庫西(Louis Marcoussis)及蘇丁於躲避納粹時重病身亡,而奇斯林、利普西茲、柴金及夏卡爾則逃到美國避難。夏卡爾也於日後藉由文字紀念他的猶太藝術家朋友們。移居美國後,夏卡爾仍持續創作。1943年的〈夜裡〉是他以回憶描繪自己與貝拉在維台普斯克新婚的夜晚,畫作中的故鄉天空,飄著一頭牛及一盞燈,這些元素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回憶,而整體畫面傳遞的感覺,就好像他們居住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

●心繫巴黎
夏卡爾在其漫長的一生中居住遊覽過許多地方,但巴黎始終是他的最愛,他在這裡奠定了自己的風格基礎,即使受到戰爭影響而搬遷至其他國家,他總是回到巴黎,這是他認為自己藝術的誕生地,也是他汲取靈感的城市。

(原文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31期2011年4月號)

4/04/2011

絲路的祕密——賓州大學考古與人類學博物館展出絲路文物

「小河美女」是2003年於塔里木盆地小河墓地挖掘出的約4千年前的女性
無論對於東方或西方世界來說,絲路向來是充滿異國風情的區域,其地理位置使其成為東西貿易的絕佳地點,多種文化也因此在此交流融合。經過數個月的廣告與宣傳,特展「絲路的祕密」於2月中在賓州大學考古與人類學博物館揭開序幕,展出的一百餘件絲路文物涵蓋了多個層面,再搭配數件互動展品,將絲路文明介紹給美國東岸的民眾。在來到費城之前,「絲路的祕密」已於洛杉磯及休士頓展出,費城為美國的最後一站,結束後文物將運回中國,之後也可能不會再離開中國,因此本次展覽別具意義。

●絲路生活各層面
「絲路」為漢朝至西元15世紀之間由中國通往西方的貿易路線,絲綢、香料、金屬、玻璃、珍奇動物……等物品透過絲路而散布到各個區域,不過其實在絲路形成之前,這個區域已經有人居住了。展覽中最引人注目的焦點,該是兩具天然形成的木乃伊。其中一具,是2003年於塔里木盆地小河墓地挖掘出的約四千年前的女性,被稱為「小河美女」。與幾年前於台北的國立歷史博物館「絲路傳奇」展出的樓蘭美女比較起來,小河美女似乎更勝一籌,她亞麻色的頭髮甚至睫毛都保存得極好,皮膚也較為明亮。由於她的容貌含有東方及西方的特徵,因此為當時人民的種族及遷徙提供了一絲線索。另一具,是在塔里木盆地札滾魯克墓地發現的嬰兒。這個約西元前8世紀的嬰兒去世時還不到一歲,他被紅色的布包裹起來,頭上戴著藍色喀什米爾軟帽,兩片深藍色石頭蓋在他的眼睛上,鼻孔則塞入紅色的羊毛線。值得一探的,是這些布料與在北歐發現的布料相似。

另有一件展品,是一具接近200公分高的木乃伊的外衣(木乃伊本身太脆弱,無法展出)。西元3至4世紀的「營盤男屍」出土於塔克拉馬干沙漠,他臉上蓋著鑲金的面具,身上穿著絲袍及擁有精緻刺繡的羊毛長袍及長褲。衣服形式及刺繡圖案融合了中國及希臘羅馬的傳統,由此推測他是熟悉中國文化的西方人,而全身上下華麗的裝飾,顯示他曾擁有極多的財富及商業網絡。

除了「營盤男屍」外,其他多件展品也呈現了絲路區域紡織品的精緻與美麗。不用多說,絲綢是絲路交易中最昂貴的物品之一,展品中各式圖樣的絲綢布料及絲綢製品,顯示了純熟的紡織及染布技巧。然而,絲綢並非唯一透過絲路交易的布料,由出土的文物看來,羊毛、棉布、麻布……等布料也透過絲路大量交易。展品中的壁毯及衣飾,有些是同一圖樣的重複,有些則具有故事性,例如一塊畫有女媧及伏羲的掛毯。這些千百年前的布料經過長久的時間,仍然保有其鮮豔的色彩,實在令人驚豔。

更令人驚奇的,是塔里木盆地乾燥的氣候讓數千年前的食物都能夠保存下來。展品中,有六件麥類食品,包括春捲、餛飩、揉成特定形狀的麵粉團等,雖然顏色已發黃,但形狀看起來卻十分現代。由於食物不好保存,因此極少在考古上有實際證據,一般學者在復原古代食物時,必須依靠文獻記載、動物骨頭及種子等,而在塔里木盆地的發現,讓現代人對於古時的食物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除此之外,展覽也呈現了當時的日常用品、文字,以及一個墓地復原區塊,涵蓋了當時人們生活的各個層面。

●經驗絲路文化
不可否認地,絲路的考古發現為歐亞之間的往來貿易提供了重要的證據,在此發現的木乃伊竟與西伯利亞、波斯等地發現的木乃伊有很高的相似度,而透過最新的DNA測試,也發現古時在絲路貿易的商人的血統遍布了歐亞各地。為了讓觀眾更容易了解絲路文化,賓州大學博物館設計了多項互動展品,包括字源測驗、以顯微鏡觀察各種布料等,其中並有一個區塊解釋天然及人工木乃伊的差別,觀眾於此可觸碰矽膠樣品以感受兩種木乃伊的觸感。本次的策展顧問、自1980年代就在新疆進行考古計畫的賓州大學教授梅維恒(Victor Mair)表示:「這個展覽提供觀眾可以與中亞生活面對面的機會,涵蓋絲路形成之前與之後。」

(原文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31期2011年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