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2013

色彩波浪 ──紐約麥迪遜廣場公園展出歐莉‧金潔兒作品


裝置於紐約麥迪遜廣場公園的〈紅、黃、藍〉一景
今年夏天,紐約麥迪遜廣場公園立著三座大型裝置作品,鮮豔的紅、黃、藍三色襯著周圍的綠草及樹木,為公園增添了活潑的氣息。

走近細看,這件名為〈紅、黃、藍〉的作品由粗重的繩索編織而成。從其高大的尺寸,以及完成作品所需耗費的力量,一開始很難想像這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性藝術家的作品。過去十年來,紐約藝術家歐莉‧金潔兒(Orly Genger, 1979-)以繩索為媒材創作大型裝置作品,這些作品不時令人想起如唐納.賈德、湯尼.史密斯等現代藝術大師的作品。

本次在麥迪遜廣場公園展出的〈紅、黃、藍〉,在尺寸上遠遠超越了金潔兒以往的創作。總長140萬英呎(超過42萬公尺)的繩索,將近是曼哈頓長度的廿倍,而為這些重達10萬磅的繩索上色,更使用了超過1萬公升的油漆。作品所使用的繩索,是從美國東部海岸所取得的用以捕捉龍蝦的舊漁網,透過這項媒材,將海岸的景致搬到繁忙的市區中心。除了作品規模之外,〈紅、黃、藍〉的創作過程也不容易。過去的兩年內,金潔兒與一組大部分是年輕女性的助手,花費極長的時間在工作室內清理漁網上的龍蝦鉗及魚骨頭,之後再將漁網編織成像圍巾一般的長條狀,並上色,為公園內的裝置做好預備。裝置作品當天,金潔兒則在一群年輕男性助手的協助下,堆砌繩索,完成創作。

紅、黃、藍三色的作品共同形成一個整體,但又有各自的特色。「紅」的外觀高大,以波浪起伏的形式蜿蜒在樹木之間;相對於「紅」的巨大,「黃」則顯得小巧活潑,連續的低矮波浪環繞著一處草坪;「藍」有如一堵厚實的圍牆,卻又在末端散成薄片,好似波灑在地面的顏料一般。這樣的作品形式令人聯想起極簡主義藝術家理查.塞拉(Richard Serra)的抽象金屬雕塑,以及法蘭克.史代拉(Frank Stella)以色彩線條為元素的繪畫,而名稱則明顯指向巴奈特.紐曼(Barnett Newman)的〈誰怕紅、黃、藍?〉,不難想見,金潔兒的作品帶著回應60年代藝術創作的意味。同時,她也將傳統上被視為柔性的編織活動融入剛性的大型建設之中。

〈紅、黃、藍〉不僅與公園的草坪、樹木相互映襯,也期待與民眾互動,其充滿動感的型態為熟悉的公園帶來嶄新的面貌。不少路過的民眾駐足細看,也有孩童興奮地跑向作品。10月,〈紅、黃、藍〉將移至波士頓外的deCordova雕塑公園與博物館展出,為另一座公園帶來色彩及生氣。


(原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59期2013年8月號)

8/14/2013

色形光影的交響樂 ──費城巴恩斯基金會「艾茲渥斯‧凱利:牆面雕塑」

艾茲渥斯‧凱利 給巨大牆面的雕塑 1956-1957 104片電鍍鋁片 354.4×1987.6×30.5 cm 紐約現代美術館藏
「去他的繪畫──它們應該成為牆壁──更好的是位於大型建築的外牆。」1950年,艾茲渥斯‧凱利(Ellsworth Kelly, 1923-)於一封稍給約翰‧凱吉的信中如此寫道。此言不僅表明了凱利欲跳脫傳統繪畫定義的想法,也傳遞了他探索藝術與建築之間連結的興趣。自從那個時期,他便開始透過作品進行各樣色彩、形狀、光影的實驗,並強調作品與牆壁的關係。今年夏季,費城的巴恩斯基金會推出「艾茲渥斯‧凱利:牆面雕塑」大展,以五件大型雕塑及三件設計草圖,呈現他過去六十年來的創作理念。其中,〈給巨大牆面的雕塑〉(1956-1957)是凱利創作生涯中的標誌性作品,由於這件作品最初是為一座費城建築而創作的,因此本次回到費城展出,更是別具意義。

●閃爍的水面
1956年,凱利受邀為費城交通大樓(現已拆除)的大廳創作,這是他得到的第一件委託案,也終於給他機會實現過去幾年來「覆蓋牆面的物件」的創作想法。費城交通大樓是當時市區主要發展計畫的一環,其大廳為一狹長空間,一邊牆面完全是玻璃窗,因此另一邊牆面便成為主要創作空間。

創作之初,凱利回想到1948年至1952年居住在巴黎時,常從聖路易島的建築望向窗外的塞納河,水面及沙灘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閃閃發亮,如此景象深深地感動他。源自這個靈感,凱利以一百零四片電鍍的鋁片,創作了這件長近20公尺、高近350公分的作品。在一片的銀色之間,有著紅、黃、藍、黑做為點綴,再加上不同的形狀及傾斜角度,使得這些水平、垂直都排列有序的鋁片,如同跳舞般充滿了動感。他的設計為僵硬的建築大廳帶來活潑的氣息,也反映著透進建築的光影。1957年,這件當時名為〈費城交通大樓大廳雕塑〉的作品登上《建築紀錄》雜誌封面,雜誌並將它譽為費城的第一件抽象雕塑,對於新的發展有重要貢獻。

位於人來人往的公共空間,原本光亮的〈費城交通大樓大廳雕塑〉自然難逃被汙損的下場。凱利回憶道,他數年後再度進到那個大廳,看到作品上黏有口香糖,當場生氣地說:「這是藝術品!」就這樣,這件雕塑在費城交通大樓大廳立了四十個年頭。1990年代,由於市區發展計畫,費城交通大樓面臨被拆除的命運,凱利對於作品的去向也十分擔憂。在他的努力之下,企業家蘭黛夫婦(雅詩‧蘭黛創始者之子)於1998年買下作品,將其贈予紐約現代美術館,作品並自此更名為〈給巨大牆面的雕塑〉。

本次巴恩斯基金會的展覽,是自1998年以來,〈給巨大牆面的雕塑〉首度回到費城,因此,不管對於費城或是凱利,都具有特殊的意義。顯然,這件將近六十年前的創作,即使移出了原本的空間,仍然帶給凱利許多的感動。他表示:「你不需要問它是為了什麼而做的。它只是形狀及顏色的簡單組構,雖然不是肖像、不是風景,卻有很多值得觀看之處。」

●牆面雕塑
凱利所創作的單色平面雕塑,都以離牆面數公分的方式懸掛,因此作品看起來像微微地浮在牆面上一般。這些雕塑也強調完全地平面,挑戰雕塑為立體創作形式的傳統概念。凱利曾表示:「我喜歡它們的正面性,而且當你移動到一邊時,它們也會出現變化。這不是好或壞,就只是不同。」〈黑白黑〉(2006)以三個色塊組成,中間白色色塊的面積比兩旁黑色色塊還大,好像正把黑色推到兩邊。黑色的〈黑形I〉(2011)則是轉向的肥胖U字型。凱利自1960年代起,便不時地研究這個形狀,從一系列的素描看來,U字型以不同的角度及粗細呈現,而之前些微彎曲凹凸的外圍線條,也在此最近的作品轉為完全圓滑的線條。

多年來,凱利使用鋁、銅及木材創作了許多扇形的雕塑,這些看似從圓形裡挖出的一個區塊,有圓弧、有直線、有角度,比單純的圓形多出許多實驗的空間。1986年的〈紅色曲線〉便是例子之一,襯著白色牆面的巨大紅色扇形,好似牆面的一部分,又好似淺淺地浮於牆面之上。2012年的〈兩道曲線〉則只留下曲線,與牆面相同的純白顏色,使其幾乎與牆面融合,僅透過雕塑在牆面上留下的一道陰影,才分辨得出邊界。兩道曲線框出的形狀,有如葉片,又使人聯想起凱利對於鳥類及鳥類圖片的興趣,圓滑的線條,抽象地勾勒出鳥類的翅膀及飛行曲線。

●享受創作的喜悅
現年九十歲的凱利,雖然需要隨時帶著氧氣筒,但仍精神奕奕的述說著自己的創作歷程及想法。今日看著〈給巨大牆面的雕塑〉時,凱利說:「它閃閃發光!」又說:「它帶給我極大的愉悅,我希望觀者也能夠有同樣的感受。」的確,站在這件覆蓋整個牆面的雕塑前方,真能感受到微微的跳躍,好似塞納河的水面在陽光下波動閃爍。


(原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59期2013年8月號)

8/05/2013

史賓納隆加島 ──痛苦的記號

航向史賓納隆加島,後方的綠色山坡為克里特本島,中間隔著短距離的海水。
英國作家維多利亞.希斯洛普(Victoria Hislop)的小說《島》(2005),描述了女主角阿麗克西斯追尋家族過往的故事。生長於倫敦的阿麗克西斯不滿母親一直隱瞞過去,因此決定親自前往母親的故鄉克里特島尋找過去,臨行前,母親請她帶一封信給一位老朋友,並保證她能夠聽到許多故事。阿麗克西斯在這段旅行中,得知了從她的外曾祖母以來,這個家族與史賓納隆加島的緊密關係,也是一段二戰期間充滿恐懼及情感的悲劇。這部小說獲頒了多項獎項,也被希臘的電視公司改編為電視劇,獲得極大的迴響。

《島》中的關鍵地點史賓納隆加島,是位於克里特島東北部海灣內的小島嶼,總面積僅8.5公頃,還不及大安森林公園的三分之一,而與克里特島之間是游泳可達的距離。這座島嶼現已無人居住,不過由於其特殊的歷史及別具風貌的建築遺跡,成為著名的觀光景點,每日往返的船隻不斷。

史賓納隆加島擁有絕佳地理位置,因此16世紀末,威尼斯共和國在此建立了海上防禦堡壘,以鞏固克里特島區域的海岸。又因著這裡的天然岩石丘陵地形,威尼斯共和國不僅在沿海築起環繞全島的圍牆、南北各一座半圓形碉堡,並在丘頂另立了一座碉堡,以便從高處遠望並攻擊入侵者。如此嚴密的軍事建築,使得史賓納隆加島成為當時地中海區域最重要的防禦海堡之一。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進攻之時,這裡成為威尼斯在克里特島的最後據點,直到1715年被攻下,成為鄂圖曼的領地。接下來的近兩個世紀,土耳其人在此定居,他們在威尼斯建築之上興建住宅,高峰時期,居民人數超過一千名,並有許多商店及工作坊,是重要的貿易據點。

然而,如今提到史賓納隆加島,最為人所熟知的還是其20世紀的歷史。1903年,克里特島的基督徒逐出土耳其人,並將史賓納隆加島設立為痲瘋病(也就是醫學領域所稱的漢生病)隔離區。隔年,第一批克里特島的兩百五十一位病患到此定居。1913年克里特島回歸希臘之後,全國的病患都被遣送至此,島上並有一位醫生、一組護士、財務,及一位神父。病患雖從國家獲得補助,但仍需為自己的生活打拼。他們在島上自成一個生活圈,工作、戀愛、結婚、生子。1957年,政府關閉了這個歐洲少數仍存在的痲瘋病隔離區,史賓納隆加島自此荒廢、不再有人居住。不過,這半個世紀以來的歷史已烙印人心,被遣送至此的病患如同踏上一條不歸路,隔著海能夠看到島外的世界,卻永遠遭受孤立及遺棄。因此,「史賓納隆加」成為「受苦」的同義詞,而這段歷史背景也成為數部文學及戲劇作品的出發點。

今日走在史賓納隆加島上,可以看到威尼斯共和國時期的堡壘、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時期的住宅與工作坊,以及20世紀痲瘋病隔離區的醫院、住屋、教堂與墓地。現存的荒廢建築透露了這個島嶼所承載的種種過去,而發生於此的悲歡離合也再再刺激人們的想像,吸引著無數客旅前來遊走。


(原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59期2013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