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2011

藝術、情感與鄉愁——費城美術館展出「窗外的巴黎:馬克.夏卡爾與他的圈子」

夏卡爾 窗外的巴黎 1913 油彩畫布 135.8x141.4cm
今年費城國際藝術節的主題城市為1911至1920年的巴黎,4月一連串的藝文活動,讓費城充滿了濃濃的巴黎味,而其中打頭陣的,便是3月初於費城美術館開幕的特展「窗外的巴黎:馬克.夏卡爾與他的圈子」。這個展覽以大約四十件繪畫及雕塑,呈現夏卡爾於1910年至1920年間的作品,以及同時期在巴黎的藝術家的作品,透過這些繪畫及雕塑,傳達出當時巴黎藝文圈的氛圍。

●刺激與創作
20世紀初期,巴黎成為世界的文化中心,其自由、現代的風氣吸引了眾多藝術家、音樂家、作家、舞蹈家等藝文工作者前往發展,而夏卡爾便是其中之一。1911年,猶太裔的夏卡爾從他生長的俄國搬遷至法國,居住在巴黎南邊的蒙帕納斯區,在這個充滿藝術家、畫廊、咖啡廳的區域,夏卡爾創作了好些代表作,例如〈三點半(詩人)〉描繪的是時常於早晨造訪夏卡爾工作室、喝咖啡的俄國詩人麥金(Mazin),詩人上下顛倒的頭,很可能是猶太用語「轉動的頭」的視覺表現,象徵暈眩或理智與瘋狂交界的狀態,就有如半夜三點半寫作靈感源源不絕的情況。此時,對夏卡爾影響最大的,是法國畫家德洛涅(Robert Delaunay),不管是色彩或構圖都透露出兩者的相似性,就如〈窗外的巴黎〉這件作品,靈感來自德洛涅的一系列巴黎鐵塔作品,不過在夏卡爾的作品中,巴黎鐵塔縮小到僅佔有畫面的一部分,其他的空間則由貓、上下顛倒的火車、以降落傘從天降下的人、倒下的男女等圖樣填滿,這些如夢般的元素常取自於夏卡爾的回憶或想像,為作品增添謎樣般的氛圍。很顯然地,夏卡爾受到了當時正發展盛行的立體主義的影響,然而,他不僅僅學習立體主義的畫法,更結合了俄國的藝術及本身家庭的猶太背景,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風格。

到達巴黎不久後,夏卡爾搬入一棟被稱為「蜂巢」(La Ruche)的三層樓建築,這棟建築的名稱來自於其圓柱形的外觀架構及如蜂窩般的內部格局,以樓梯為中心,一百四十間擁有大片窗戶的工作室向外放射,建築者、法國雕刻家布欣(Alfred Boucher)以便宜的價錢出租給藝術家,夏卡爾便租下三樓的一間工作室,在此住了三年。當時,「蜂巢」已居住了許多從東歐到巴黎的藝術家,如勒澤、莫迪利亞尼、利普西茲、蘇丁(Chaim Soutine)、奇斯林(Moise Kisling)、柴金(Ossip Zadkine)……等,他們從故鄉嚴格的學院訓練中解放,在巴黎經驗活躍的藝術交流及眾多的展覽機會。如同夏卡爾,他們許多也都是猶太裔藝術家,在此體會到社會對於宗教的開放態度,遠離了家鄉對於他們的宗教及種族迫害。在這樣的環境下,夏卡爾的創作受到更多刺激,〈給我的未婚妻〉採用「美女與野獸」的原型主題,融合了神話的牛頭人身角色及基督教聖母受孕的意象,讓作品充滿不同的解讀方式。

夏卡爾搬遷至巴黎的前兩年,由達吉里夫(Sergei Diaghilev)創辦的俄羅斯芭蕾歌劇製作公司「俄羅斯芭蕾」讓巴黎陷入瘋狂,他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結合了現代音樂、舞蹈及舞台和服裝設計,讓演出充滿了異國情調,把觀眾帶入想像、熱情及美的世界,同時也促使各個領域前衛藝術的實驗性合作。夏卡爾自然沒有在這股風潮中缺席,從他鮮明的色彩及奇異的主題便可看出其所受到的影響,他也曾參與芭蕾舞劇「納西瑟斯」的道具設計。

1914年夏天,在柏林的一次個展穩固了夏卡爾身為前衛藝術家的國際地位。出席展覽開幕後,他決定回到俄國一小段時間,然而當他在故鄉維台普斯克與家人相處時,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使他沒辦法回到巴黎。夏卡爾此時的繪畫帶有許多自己文化背景的象徵,〈維台普斯克上方〉中,一位年老乞丐飄遊在城鎮上方,讓一句形容乞丐的猶太俗語充滿了夢境般的意象。1915年,夏卡爾與貝拉結婚後搬至聖彼得堡,並在一處軍事辦公室擔任櫃台人員,以避免被徵召入俄國軍隊。於此同時,他所積極參與的聖彼得堡猶太藝術推廣協會委託他創作一系列大型壁畫,以猶太節慶為主題,繪畫在城內主要猶太會堂旁的中學牆上。因此,夏卡爾白天在辦公室工作,晚上則繪製壁畫草稿。可惜的是1917年爆發的俄國革命讓這些壁畫從未實際執行,不過,小型草稿仍展現夏卡爾的獨特風格,他融合了在巴黎接觸的立體主義及適合學童的童畫風格,同時喚起他在維台普斯克成長的童年。〈普珥節〉描繪了歡慶猶太人從波斯大臣哈曼的手中被解救出來的節日,畫中人物展現了互贈食物及甜點的慶祝方式,而紅色背景則傳達了夏卡爾對於此節日的濃厚感情。

1918年,夏卡爾於俄國出版了第一本個人畫冊《馬克.夏卡爾的藝術》,並接下維台普斯克省的藝術部長,成立了維台普斯克人民藝術學校,邀請多位現代藝術家共同任教。然而,隔年俄國的「至上主義」藝術流派興起,視抽象繪畫為最高尚的藝術,夏卡爾的具象畫風被認為老派、不創新,他對於現代藝術的走向與同事的理念不合,被迫於1920年辭職,此時的〈喔,天〉沒有向來歡樂的色彩,而以黑白為主要色調,充分表現了他當時失望的心情。接下來的兩年,夏卡爾在莫斯科從事劇場繪畫及道具設計。1923年,他在朋友的勸告下回到巴黎,並立刻受到一位畫商的委託,為俄國作家果戈里(Nikolai Gogol )的小說《死靈魂》最新版配上版畫插圖,同時,他開始進行1960年出版的自傳《我的生涯》的版畫插圖。由於版畫對於述說個人、文學及聖經故事的適切性,自此開始,成為夏卡爾生涯的一大部分。

1925年,法國藝評家瓦爾諾(André Warnod)創造了「巴黎學派」一詞形容一群從外國來到巴黎的藝術家,他認為巴黎是「應許之地,是畫家及雕塑家的祝福之地」,相對於當時普遍認為外來藝術家威脅到法國傳統的概念,瓦爾諾強調他們對於法國文化及現代藝術所帶來的貢獻。1928年,威尼斯雙年展規畫了一間巴黎學派展廳,夏卡爾及其同儕所表現的多變風格獲得了高度讚美。〈飲水槽〉呈現一位女人努力不讓飲水槽翻倒,而一隻豬卻在一旁給予狡詐的眼神。如此幽默的動物主題是夏卡爾1920年代的典型作品,其濃厚的色彩效果及柔和的線條形狀也是此時的繪畫特色,在整體創作上更呈現了對於俄國革命前濃濃的鄉愁。

1930年代,瓦爾諾對於巴黎學派的支持受到打擊,當時歐洲的反猶太主義及反外國人情結逐漸興起,最終導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猶太人大屠殺。猶太籍藝術家紛紛受到影響,馬克思.賈克柏(Max Jacob)及柯根(Moïse Kogan)被送入集中營、馬庫西(Louis Marcoussis)及蘇丁於躲避納粹時重病身亡,而奇斯林、利普西茲、柴金及夏卡爾則逃到美國避難。夏卡爾也於日後藉由文字紀念他的猶太藝術家朋友們。移居美國後,夏卡爾仍持續創作。1943年的〈夜裡〉是他以回憶描繪自己與貝拉在維台普斯克新婚的夜晚,畫作中的故鄉天空,飄著一頭牛及一盞燈,這些元素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回憶,而整體畫面傳遞的感覺,就好像他們居住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

●心繫巴黎
夏卡爾在其漫長的一生中居住遊覽過許多地方,但巴黎始終是他的最愛,他在這裡奠定了自己的風格基礎,即使受到戰爭影響而搬遷至其他國家,他總是回到巴黎,這是他認為自己藝術的誕生地,也是他汲取靈感的城市。

(原文刊載於《藝術家》雜誌431期2011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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